1

除夕倒计时五天。

老公打电话说，今年春节不回家了。

电话不是打给我的，是打给婆婆的。

我以为，是我的手机没电了，他打不通，才打给婆婆。

但我摸出手机一看，电量和信号都满格；

我以为，他是打给婆婆后再顺便给我说两句，免得打两次费钱，但婆婆嗯嗯几声后就放下电话。

见我呆呆地站在旁边，放下电话后的婆婆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卓伟今年春节不回家了”，便进了卧室。

老公曾答应，今年春节回家，就暂时不出去了，好好陪陪我，待我生了孩子再做打算。

我是远嫁，在此地举目无亲，跟公公婆婆关系很是疏淡，他是知道的。

但现在，他却突然决定不回家了，我得找他问个明白。

卓伟的电话打不通。

卓伟的电话不易打通，已经很久了。

我放下电话，给婆婆说，既然卓伟不回家过年，我想回娘家过年。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我的父母了。

婆婆点点头，她甚至没有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谁让我当初挺个大肚子就和卓伟私奔呢？“赶着男人嫁的女娃子，会是什么好货色！”，她曾无数次鄙夷地说。

不怨她，怪我自己当初，鬼迷心窍。

2

运气不错，我居然抢到了票，腊月29早上的票，大年三十晚上到达目的地。

不过，我不是回娘家，我是千里寻夫去了。

当年远嫁，已经伤透了父母的心，挺着肚子私奔，已经丢掉了哥哥嫂子的脸，我还有什么面目回娘家？

火车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肚子里的小生命踢蹬着，我坐着，躺着，站着都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想起几年前私奔，也是在火车上，我和卓伟挤在逼仄的火车过道里，没钱买卧铺，我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站了一夜，说了一夜的情话。虽然后来因为这一夜的艰辛，孩子流产了，但我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大年29的火车，依旧这样拥挤。那些风尘仆仆要赶回家的人们，疲倦并没有湮灭他们即将见到亲人的激动，火车里叽叽喳喳的都是他们喧腾的声音。

但我的心分外的空旷寂寥。

我甚至不知道，我奔向的，是怎样一个结局。

夜深了，火车里终于安静下来。火车外一片漆黑，只有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我多么希望，前方永无止境，天空永远不要亮。

3

但我终于还是到了。

有光，从门缝里溢出来。

我手里原本有钥匙，但我不敢开门，我甚至不敢敲门。

我在门前徘徊了很久。劳顿已经使我筋疲力竭。

门前有个花坛，我在一棵树的阴影里坐了下来。

门开了，是他！

我的呼喊卡在喉咙，因为，顺着半开的门，我已经看见了歪在床上的女人！而那床单被套，还是我上次来时买的。

我瑟缩在黑暗里，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

门关上了，但里面的调笑还是肆无忌惮地刺进我的耳膜。

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但我知道，该是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我深深地吸口气，走上前去，推门。

他先前忘了锁门，我轻易地站在了他，不，是他们的，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他像活见了鬼，惊骇大于恐慌。

床上的女人慢吞吞地拉过被子盖好，满脸挑衅地望着我。

“春节无聊，来看看你们演活春宫啊。”我说得很慢，我觉得我的脸上甚至是含笑的。

“咱们……找个地方……我……给你解释。”

“不必了，戏已经看了，我该走了。”我甩掉他伸过来的手，直视着那个随时准备与我开撕的女人。

“谢谢你，给我解脱！”

我蹒跚而去，不曾回头。

卓伟似乎是想来挽留，但我听到了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于是，卓伟的脚步被关在了门内。

4

在这异乡的土地上，我形只影单，但我不感到寂寞。

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才是寂寞。

我已经寂寞很久了。

从他日渐减少的问候起，从他日渐减少的生活费起，从他对我父亲病重无动于衷起，从他对我的怀疑支支吾吾不耐烦起，从他对我所做的一切百般挑剔起……

爱一个人，无需任何理由，不爱一个人，则有万千理由。只是，我宁愿做那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也不愿听从自己内心的直觉。

我的掩耳盗铃，不过是因为不甘。是的，卓伟，你凭什么负我？凭什么？凭什么？

但遗憾得很，婚姻，要的是尊重，担当，恰恰不是付出。命运，不会因为你的付出就会额外眷顾你。

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我千里迢迢赶来，只为看，我的老公，和你睡在一起。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夜空里，万朵烟花腾空而起，无数鞭炮震耳欲聋。我知道，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