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个世界用《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为超级英雄片创造了票房与口碑的新高度，那么就注定了该有像是《小丑》这样的反英雄电影，来担任天使与魔鬼两端间让人认清真实世界真正样貌的重量级反派。《芭乐特》、《醉后大丈夫》的陶德菲利普斯导演、瓦昆菲尼克斯主演的小丑，延续了V怪客「一场不能跳舞的革命，是一场不值得的革命」的理论，也实践着卓别麟的名言「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的宿命性人设，小丑的故事，理直气壮地许你见证一个反派堕落沈沦最好的理由。

英雄旅程故事如何打造？《小丑》就如何反着拍。犹记得当初我们看着美国队长这一类「从小人物因怀抱理想且一路坚持而变得伟大」的励志故事，教导着我们在历经挫折之时不能放弃，因为主角终将会因众多配角或群众的鼓励（甚至是标配般的幸运与契机）而最终成为英雄！观众习惯了这样去看电影、也爱极这份苦尽甘来的胜利，乐此不疲。但现实的状况是，贫穷、病痛、边缘的各种标签，一向只会越贴越让人走向毁灭，所谓的阶级反转只是上流社会给予低端人口的谎言或精神维他命安慰剂，如同医疗体系给予「不正常」的精神病患的药物那般，实际的作用是在压抑狂人们的自由意志。观众不敢看（或不想看）的东西，《小丑》硬是拍给你看。《小丑》在瓦昆菲尼克斯的诠释下，完美地成为了一部注定成为影史经典的反英雄电影。

瓦昆菲尼克斯的演技有多恶心？整部片都是。小孩看小丑的那份最原始的恐惧其实其来有自，小丑总是哭着笑、笑着哭，或笑着做着一切莫名而失控的事，难以预设与预期。所以，每每瓦昆菲尼克斯化上小丑的白脸，他的脸永远都会有「笑」以外的另一个情绪表情，他哀伤、他失意、他疲累、他无奈、他脆弱、他伤痛、他愤怒，他并逐渐疯狂。就像他的小名「Happy」，这个叫做亚瑟的男子，明明一辈子都在戮力实践尼采所说的「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却一次次地遭受现实无情的打击，要他再一次疲於从低谷继续往上攀爬。就跟《寄生上流》的哥哥一样，辛苦蹒跚往上爬着阶梯若此困难，往下摔落却那么容易。如果，沈沦最终才是一个人天生的宿命，那么为何要他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执意逆流而上而终不可得？一旦想开了，顺流往下或许才可以带他人生走往更远的地方、更适于自己的风景，那他也不用再纠结了。

想开了以后，于是他真正的笑了。瓦昆菲尼克斯这个演员从眼神到脸部肌肉的多层次变化、从肢体扭动到瘦皮包骨的惊心动魄、从笑声哭声的混合难分，每一个肉眼可见、肉耳可辨的、从里到外的精神气场与肉体的表演，都是他维持在压抑与爆发之间走在钢索上跳舞的演技得奖场。尤其在他攸然自得地跃出一场史上最撼动人心的沈沦之舞的时候，美到了连一向站在正义那一边的我们都失去了立场去拉回他甚或指责他，因为他只是往他该去的路上漫步而行而已，观众甚至连去听一个大反派说教言志然后被说服的精神喊话桥段的观影时间都省了。

反观片中精心安排的卓别麟电影，《摩登时代》是工厂工人在打烊后在百货公司逛大观园的卑微生命中找资本歇息后的乐趣，但那些关于底层人物的悲喜、在坠下边缘中蒙眼溜冰的影史经典桥段，就像马戏团的把戏，若此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世俗人士附庸风雅的高级消遣，狠言小人物的悲剧性宿命都成了有钱人笑看的故事。而谴责社会犯罪事件更是专属于上流人士发挥他们怜悯善心的慈悲形象打造时间。一切的一切，又和古罗马贵族看竞技场里奴隶与困兽对决竞生的作壁上观冷眼旁观有何不同？

虽不处于正规DC宇宙电影系列，《小丑》还是悄悄串连了与蝙蝠侠布鲁斯韦恩之间的情愁恩怨，这对于系列电影迷而言是难得的观影趣味。然而一向被誉为大好人的蝙蝠侠父亲汤玛士韦恩也终于以另一种面貌示人，其所潜藏指涉的是文明在阶级失衡失序后慈善家的无能为力，或说无情。这也让《小丑》宇宙里众人的革命反扑有了义正辞严的伸张空间。

看完《小丑》，你或许目瞪口呆、或许难以消化。在2019年的三大影展最大奖分别颁发给《出走巴黎》（柏林金熊奖）批判文化贵族大国对于难民虚假有限的慈悲、《寄生上流》（戛纳金棕榈）批判经济阶级壁垒分明的不可翻转、《小丑》（威尼斯金狮奖）批判精神价值单一可笑的这个濒临疯狂的年代里，你怎还能盲目地坚信无差别杀人事件一定是单一个人的犯罪问题？若不是社会系统价值所推崇的东西出了差池，又何以全球影人都在创作名之为我们与恶的距离的戏？

《小丑》说了一个「你不会懂的笑话」，笑点不同的人，就算认真地听完了，自然也是笑不出来的。

来源：雀雀专栏丨编辑：乐愚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