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田野

最近一部在孟买拍摄的新剧，《请再来四杯》，以其飞快的车速、频繁的床戏和对现代女性生活的呈现惊艳到了许多人，被称作印度版《欲望都市》，大尺度版《欢乐颂》，豆瓣评分8.6。

也看到很多评论在说，这部剧改变了他们对印度的刻板印象，甚至感到惭愧，因为国内的影视可能尚且做不到像它这么坦诚地谈论性和性别的话题。

              

《请再来四杯》讲的是四个二三十岁的女性的生活和友谊：她们的阶层和境遇各不相同，但都在努力摆脱性别标签束缚，从而而有着彼此能够互相理解的欢愉和痛苦。

它的特别之处，或许在于让追求独立、平等和身体解放的平凡印度女性有了姓名，也让印度性(别)观念开放的群体有了存在感。但最触动我的，还是它所呈现的女性日常生活矛盾，而这是在许多国家都真实存在的。

           

她们嘴里总蹦出大尺度俏皮话，也总经历着令人心碎的困难时刻

我们的语言里有许多关于女性的名词，它们一说出来，就好像定义了一个女性应该是怎样的，或者只能是怎样的：母亲，女儿，女权主义者，荡妇，女强人……

而《请再来四杯》的一开始就有这样一段独白：

“野心勃勃、正经过度、女权主义者、荡妇。

标签无法定义我们。

事实上，一个女性可以千变万化。

而且，这些标签不会使我们感到羞愧。”

剧中四个女性，不仅用她们的生活境遇演绎出了社会角色和标签对女性的束缚，也用她们丰富的个性和对自我的勇敢追求，呈现了这些标签是多么刻板而单薄。

       

（大量剧透预警）

其中的安贾娜，同时是我心目中的俏皮一号和心碎一号。意外怀孕后，她和巨婴男朋友结了婚又离婚，之后几年里疲于兼顾律师工作和照顾女儿，没有性生活，连看小黄片或者看一眼自己私处的时间也没有。

在朋友们的鼓励下，她才开始正视自己的需求，超级可爱地扮演自己的私处来跟自己对话，以及把儿歌填上污污的台词，给准备尝试DIY的自己解压打气。

       

每看到她踏出一小步，买震动棒、开始约会等等，都会替她开心。可是，家庭和社会对“妈妈”这个角色的期待，却反复把她拉回一个喘不过气的位置，要她压抑自己的需求。

在安贾娜把女儿交给前夫和他的现女友、自己去酒吧放松一下的一个晚上，前夫在深夜也自己跑出去玩，而女儿忽然发起高烧，女友一直联系不到他，只能联系安贾娜。安贾娜酒驾赶回去送女儿去医院，路上出了事故。

而赶到医院的前夫，怒斥她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才会出去喝酒，还说自己要女儿的全部监护权。那通话是那么地推卸责任，但镜头里的安贾娜是极度恐慌的。

       

她知道，虽然自己闲暇喜欢喝点小酒无可厚非，但这或许真的会被法官认为是不符合“母亲”的形象，又因为没有收入稳定的另一半，很可能会被迫与女儿分居。

身为一个独立的人，想要自己的社交时间，有自己的需求和爱好，有什么错呢？但只因为她是母亲，就被牢牢绑架，工作、约会、朋友聚会的时刻，都担心着女儿、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尽管事业顺利、朋友团绕，也不乏有异性示好，但安贾娜的内心，毫无安全感。

              

乌芒则是安贾娜身边那个总是建议她直面和解决自己性需求的朋友。这是一个会掰弯女观众的角色，肌肉发达，纹身妖冶，气场强大，还是个男女通吃、艳遇不断的双性恋。

她也是四个人当中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最敢去追求理想生活的人，孤身逃离了给自己许下婚约的家庭，离开家乡到孟买闯荡。好不容易成为一名健身教练，却遭遇客户性骚扰，还被同事说”你自己应该检点些”，就毅然辞职。

       

但这样一个一身写满不羁、对抗传统的女性，却也一再被生活伤害，也有她的迷茫和无助。

在家乡，乌芒的女朋友觉得同性恋没有未来，向现实低头，嫁给了一个会使唤她做各种家务的男性，开启了一个传统女性的下半生；

到了孟买，乌芒和一个女明星恋爱了，幸福之余却发现，女友非常抗拒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她们的恋情，因为如果被媒体披露是同性恋，她辛苦打拼得来的事业就会彻底完蛋；

而在两段同性恋爱中受伤的同时，乌芒还为着自己违背父母的期待而感到愧疚。但在餐桌上，听到家人把同性恋说成是精神病，她又忍无可忍。

              

不同于其它三个生活丰富的小姐姐，希蒂是一个天真的小处女，没有工作，每天被严厉的妈妈安排着减肥、修炼形体、学唱歌、和富有家庭的儿子们相亲。希蒂很配合，却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这样的生活和成长经历让希蒂非常自卑，最后竟是用在网上做色情直播的方法，通过男观众们的赞美才找回了一点点自信。这种曲折的自我接受过程，也给后来的事故埋下伏笔。

而且，当她终于得到自己心爱的白马王子的求婚，却感受到了内心的抗拒。她的自我意识，在艰难地觉醒过来。

       

最后是达米尼，看似在情场中最游刃有余的人，保持单身，又总能睡到自己想睡的人，并且让对方服务自己到高潮。

她的职业是“侦探网”的记者，为人正直勇敢，总是和董事会据理力争，去发布那些披露既得利益群体黑暗面的新闻，而不是能够轻松赚钱的娱乐八卦。同时有着非常坚定的性别平等观，经常说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

             

也因此，她总会和同事发生激烈争吵。例如同事说所谓的女性升职天花板，都是女性自己制造出来的、是她们不够努力的借口。但达米尼觉得，职场性别不平等是真实存在的，应该去揭发它、对抗它，而不是放任女性在不公平的起点上单枪匹马地作战。

             

就是这样四个女性，她们可以“在一天之内千变万化”，在职场里风风火火认真工作，在家庭里温柔陪伴家人，在酒吧里和好友坦然探讨自己在性上的经验和困惑，和喜欢的人滚床单、和不喜欢的人说不……

总有一些声音在责备她们，说她们要么这个角色做得不够好、要么那个角色做得太过，妈妈就该烟酒不沾，女儿就该体贴温顺，职场女性就该好好努力别挑战既有的制度……这些质疑的声音，以及它们给主角们带来的矛盾和疑惑，都是身为女观众的我感到熟悉而真实的。

             

而除了她们生活境遇的真实感，主角们的性格也很真实，总是真实地面对自己内心的声音，对不公正、不合理的状况说不。就像安贾娜斥责前夫才是真正不负责任的家长，希蒂叩问妈妈如果真的爱她、为什么从不鼓励她，乌芒一遍遍挑战女友们对异性恋霸权的妥协，达米尼讽刺消费明星私生活、违背新闻精神的同事……

可是，在许多人看来，这些真实都不是真实，不过是她们自己有问题罢了。套用安贾娜的一个比喻，这些人就像以前的避孕套，又厚脸皮，又不敏感。

      

但没关系，她们都在挑战着刻板的、不平等的现实。剧中有两个让我非常感动的镜头，一个是她们四个人吐槽《30岁前一定要做的30件事》之类的文章有多么呆板和给人压力，并轮番说出自己真正想在30岁前挑战的有趣的事情。

       

快30岁的人，懂得怎么过出自己的生活，不需要遵从什么世俗的标准。

另一个镜头是乌芒和达米尼鼓励着不敢大声说出“私处”那个词的安贾娜和希蒂，四个人对着河边喊出“vagina”和它的一系列爱称。说出自己的一个器官，有什么好羞耻的？

       

还有许许多多这样可爱的、搞笑的或者严肃的镜头和情节，非常推荐大家有空看一看，和女主以及剧中其它可爱的女性角色们，一起大方讨论女性的私处、性欲、性爱、追求和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