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部分内容涉及剧透）


虽然有很多人声讨《复仇者联盟3：无限战争》有着流水线嫌疑的排队打怪剧情，以及结尾用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场的超级英雄来救场的「聪明」模式，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复仇者联盟3》有一点打中了所有人的软肋。那就是，它极其成功地塑造了灭霸这样一个反派角色。



这个成功，当然不只是因为灭霸干掉了一大半的超级英雄。灭霸之所以会成为《复仇者联盟》系列里，甚至是漫威发展至此的宇宙里最强的反派，是必然的结果。这要从电影内外的两个格局来看。


先来说说电影内部，灭霸本身。

 
灭霸这个角色设定得特别巧妙，他其实有一段非常不愉快的成长经历，还跟死亡女神有一段毁灭了全宇宙的恋情，但目前的电影中并没有提及，而是直接讲他的成年生活。


灭霸觉得宇宙中的人口太多，他们在不断地消耗宇宙间的能量，而世间万物都是有平衡的，于是为了维护宇宙的平衡，他开始收集无限宝石，用一个响指来灭掉宇宙间一半的生物。


这个理论，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甚至……还挺环保主义者的，当然，这非常极端。但是，灭霸在杀人的时候，有个很有意思的点，他是「无差别杀害」。

 
按宇宙发展的思路，如果要消灭掉一半人口的话，留下超级英雄们，杀掉普通人，不是会让宇宙发展得更好吗？


灭霸并不这样想，在他的观念里，既然是平衡，那么所有的生物，也就都有活下来的权利。就看那个随机的响指，会不会打到你头上了。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灭霸确实跟历史上那些想要获取力量、控制宇宙、制造「世界和平」的反派们不同，比如星爵那想要把自己的种子散播到全宇宙的爸爸。灭霸杀戮，但并不是精英主义和种族主义式的杀戮。


所以会有观众在走出电影院的时候说自己成了灭霸的粉丝，我们甚至还可以把灭霸看成是漫威宇宙里新的英雄——尤其是考虑到漫画里的设定，在某一条时间线里，老年的灭霸回到过去，杀死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奇异博士说的那个「there was no other way」里唯一一条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灭霸几乎就要是跟《哈利·波特》里斯内普一样反转的「反派」了。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这不得不让人想到了萨特的三幕剧《苍蝇》，这个在二战背景之下创作的戏剧，借用了古希腊神话中，《阿伽门农的结局》《俄瑞斯忒斯为父报仇》《俄瑞斯忒斯和复仇女神》三个故事，影射了当时的战局。


为了给父亲阿伽门农报仇，俄瑞斯忒斯杀掉了篡位的君王和自己的母亲，但是在当时的城民们看来，俄瑞斯忒斯就是杀君弑母的坏蛋，连他自己的姐姐都不理解他，最后俄瑞斯忒斯拒绝承认自己有罪，带着城里的苍蝇离开了。

 
在故事里，满城飞舞着苍蝇的阿耳戈斯城，就象征着与德军暂时缔结的法国维希政权，苍蝇代表着罪恶，而做下罪行、带走苍蝇的俄瑞斯忒斯，是「自我选择罪恶」式的悲剧英雄。


杀死了自己养女的灭霸在电影里流露出了他真实的伤痛，可他也丝毫不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忏悔，他也被所有的剧中人认为是罪人，但作为观众的我们，反而有一点点理解他。

 
放到漫威的宇宙中来看，选择以屠杀来维系平衡的灭霸，多少也就带上了几分这种「自我选择罪恶」式的悲剧英雄感。
而且，灭霸并不是只有带上手套的时候才厉害，他从一生下就是紫色，皮肤几乎无法被摧毁，无限手套也不是普通人能带上的，《银河护卫队》里就说过，力量一般的人，根本就承受不了无限宝石的能量。收藏家的那个女仆，只是摸了一下无限宝石就灰飞烟灭了，而灭霸不仅能徒手触碰无限宝石，还能控制它的力量。懂得如何掌控力量的人，往往比本身就拥有力量的人，更可怕。

 
再来讲讲电影外的。


在影院看《复仇者联盟3》零点场首映，散场的时候的确看到有人在座位上哭泣，这不仅是电影的魅力，也是漫威的魅力，它花了十年时间来将自己的超级英雄宇宙推向大家，如今，它真的成为了一个能让观众感同身受的世界，当小蜘蛛说「我感觉不好，我不想走」的时候，说出的也是观众们不愿意离开这一集结局的心声。

 
从2008年的漫威宇宙的第一部电影《钢铁侠》到现在，漫威的各个初代英雄，包括钢铁侠、雷神、美国队长、银河护卫队、浩克在内的英雄们，不管是在自己的单人电影里，还是在其他电影的客串里，人物和故事线方面都已经发展得非常丰满了，很难再做文章。

 
《钢铁侠》


而新一代的英雄们，像是小蜘蛛、黑豹、冬兵、猎鹰，人物发展和故事线还远远没有做满，他们将会是上面的那些初代英雄之后，下一拨拿过拯救世界接力棒的人们，所以在他们身上，也不适合做反派的路线。


而联盟内部的争斗，大家之间的误解和分歧，也早就在《美国队长3：内战》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



 《美国队长3：内战》


主角人物的成长完成，意味着，《复仇者联盟3》的重点必将落在反派身上，所以也会有人说，《复仇者联盟3》的真正男主角是灭霸，从戏份上来说，完全没毛病。


而且，在以动作和视效为主的《复仇者联盟3》里，他除了担起最大的动作场面之外，还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文戏。在快节奏的动作戏份中插入的文戏，是最能调动观众情感的，创作者们在一开始就是把灭霸当成主角去塑造的。

 
从这个角度上，《复仇者联盟3》完全可以被看做一部「反派电影」，这样的电影的核心全部在反派身上，反派塑造成功了，电影就成功了一半。他们，往往会比主角还让你印象深刻。或者他们，其实就是电影中的主角。


但是，灭霸即便这么厉害，要想加冕影史最强反派，还得需要一个人同意。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超级英雄，也没有任何超能力，他甚至就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帝国》杂志评选出来的史上最受欢迎的反派，《蝙蝠侠：黑暗骑士》里的小丑。



 《蝙蝠侠：黑暗骑士》


刚好，小丑也算是DC宇宙里的代表性反派人物了，他癫狂、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活在自己扭曲精神世界里的畸形人物，没有超能力的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超级英雄的死敌，靠的全是智商。



他的指纹、DNA、甚至连牙科纪录都从来没有过吻合，在最新的动画《忍者蝙蝠侠》里，他一次又一次地骗过了蝙蝠侠，甚至为了达到骗术抹去自己的记忆。



 《忍者蝙蝠侠》


而漫威宇宙里，其实以前一直还没有一个能够与小丑抗衡的反派，之前的简直都太弱鸡了。影史上曾有无数个企图毁灭世界的狂徒，但都失败了，灭霸是第一个成功的。


所以，灭霸也终于得以成为能和小丑比肩的当家反派。他简直就像是一个小丑的反向镜像体。


比起小丑的聒噪、话多、一惊一乍的癫狂，灭霸话不算多，也很内向，简直有点社交恐惧症。小丑没有家人、身世不详，在说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讲了那句著名台词「why so serious」，指向的，其实是他编造了自己的家庭经历。但灭霸，却收养了卡魔拉，企图为自己建立一段家的关系。

 
灭霸在感情上对死亡女神从一而终，但是死亡女神对他……看过漫画的人应该知道灭霸在感情上的悲惨结局，跟小丑和小丑女的「伉俪情深」相比，又是两个极端。


而小丑的高智商，其实是精英主义的一种极端化，他的诡计，都带着一种蔑视感。而前面我们也说过了，灭霸在杀戮的时候是「无差别杀害」，跟小丑的精英主义，又完全不一样。



小丑觉得人性的本质是疯狂的，只要激发出恶的一面，制度、规则、文明就会轰然倒塌，他那句名言「madness as you know is like gravity，all it takes is a little push」就说的是恶的必然性；但是灭霸不一样，灭霸并没有善恶的逻辑观，他也并不想要用捣毁秩序来验证善恶关系，相反，他是想要建立和维护秩序本身——用杀戮的方式来维持宇宙平衡。

 
小丑靠的是智慧，灭霸靠的是武力；小丑无逻辑犯罪，灭霸有自己一套完整的杀戮逻辑体系；小丑以邪恶为自然；灭霸并不把自己的行为看做罪恶。如此看来，灭霸其实跟小丑有一点相似之处——他们都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但灭霸和小丑还有一点根本性的不同，那就是小丑再厉害，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成功，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来达到了自己的目标；而拥有全部无限宝石的灭霸，所驾驭的是一种压倒性的实力，而他，甚至在拿到这些力量之前，就已经站在更宏观的维度去看宇宙了，收集无限宝石，只不过是把他的理念落实而已。



所以为了整个世界平衡去毁灭一半生命的灭霸，站在了更高级的角度去看宇宙运转规律，为了宏观的宇宙规律去做某一件事，和具体每一个人、哪个英雄，没关系。


拥有如此观念的灭霸，也就印证了《三体》里的那句话——


毁灭你，与你何干？